姜异新

当我提起笔，
我知道我正在写下愚蠢，
尼加拉瀑布不需要任何语言泄露秘密。
当我寻找最美丽的辞藻，
我知道我炫耀的是自己，
尼加拉瀑布不需要任何夸饰的赞美。

我欲放飞鸽群联翩的想像，
却发现是在玩弄巧计，
尼加拉瀑布从来都憎恶想入非非。
我又怎敢开口说比喻？
尼加拉瀑布本身就是先知。

没有人知道，
你在这里欢唱了多少年。
在世界七大奇迹诞生之前，
在纽约世贸大楼成为废墟之瞬，
在将你分属两个国度的人类律法自行消失之后，
你都一直在此，
并终将在此，
欢唱不息。

传说，诗人们赶来释放他囚禁的呼吸，
画家们前来端详你凝固的形式；
设计师照着你制作新娘面纱，
哲学家仿着你缔造他乡瑶池。
……
投奔这些热切的情词，
蹒跚来了我这个庸俗的旅人。

我先看见，
一滴水珠与另一滴水珠，
刚刚拥吻便彼此融化；
我又看见，
一线水流与另一线水流，
颤抖着携手互说出惧怕；
我还看见，
一股白练与另一股白练，
滚滚聚拢，无限延展；
我更看见，
成千上万个水波仙子，
褪去翠绿罗裙，
无遮无掩，飞跃直下。

为此，
那些凋谢的情感，


纷纷复活，盛开为虹； 
那些干枯的渴慕，
抽芽拔节，旺如青叶；
那些滞重的思虑，
雨露充盈，升腾为雾；
那些负累的劳作，
诉说轻逸，起舞成云。

可倾听的是怒吼的千军万马吗？
为何只是静寂，只是面纱后面的沉默之崖？
可取饮的是玉液琼浆吗？
分明是盛不进杯，拿不住手，碰不着唇。
可亲吻的是柔情与缱绻吗？
为何只是银光闪闪的短促？
可触摸的是奔泻四射的激情吗？
分明是无法身陷其中。

还是将我重重地，重重地击打。
心已在岩石上撞个粉碎，
却以为和你一起磅礴；
还是将我重重地，重重地击打。
无法赤裸的是肌肤，
赤裸的只有爱。
这爱将我遣返城市，
为的是，
从头做一个心照不宣的罪人。

2008年8月12日作于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旁客街
原载于《散文诗世界》2008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