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静

     北京鲁迅博物馆现存鲁迅藏明信片254张，这在11500余件鲁迅藏品中所占的数量并不多，且相关信息少、专业性强，故至今很少有人涉足这个领域。
    明信片是集邮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问世有一段曲折的历史。1865年，德国邮政局局长斯蒂芬向德国政府建议采用“通信片”，未被政府采纳。同年德国参赞亨利希•冯•施蒂凡也向政府提出用“邮片”作为普通信件交往，又未被政府批准。这些建议虽没有得到政府的批准，但却启发了别的国家。四年后，1869年10月1日奥地利首先发行了世界上最早的一枚明信片。1893年，瑞士邮局又第一次发行了美术明信片，成为美术明信片的首创者。
    中国最早使用的邮资明信片是上海工部局书信馆于1874年发行的壹分银淡紫色“小龙”邮资明信片。随后的20年中又陆续发行了7种有邮票图案的明信片。1897年10月1日，中国邮政部门正式发行了带有邮票图案的邮资明信片，由此中国的第一枚邮资明信片诞生了。大清邮政共发行了四次邮资明信片。1897年发行清一次片、1899年发行清二次片、1907年发行清三次片、1908年发行清四次。1912年10月，中华民国邮政开始发行自己的邮资明信片，邮票图案为五色旗。次年又发行了伦敦版的帆船邮票，并用在了邮资明信片上。1914年至1931年邮资明信片上的邮票图案均为当时使用的普通邮票——帆船。鲁迅藏明信片中，鲁迅寄给许广平的明信片、李秉中寄给鲁迅的两张明信片、陈绍宋寄给鲁迅的明信片、史岩寄给鲁迅的明信片上的邮票图案皆为帆船。
    从大类上分，明信片有邮资明信片和无邮资明信片两个大类；从形式上分有单片、双片、横式、竖式；从印制内容上分有普通明信片、纪念明信片、贺年明信片等；从使用情况上分有实寄片、收藏片等；从明信片后面图案上分有美术明信片、建筑明信片、风景明信片、肖像明信片等。
    鲁迅藏品中的明信片大多是朋友所送、朋友代买，鲁迅很少自己购买明信片。从这些明信片使用情况上看可分为实寄片、收藏片两大类。实寄片共有31张，本书收有26张明信片，其余6张收入《鲁迅藏同时代人信》中。这些明信片从时间上看，最早的一张是1917年山本初枝寄给鲁迅的，鲁迅共保存了两张她寄来的明信片。山本初枝是鲁迅日本友人中保存鲁迅书信较多的一个，1916年他随夫山本正雄曾居住在中国上海。《鲁迅日记》中第一次出现山本初枝的名字是1931年5月30日，而这张明信片的发现将对研究山本初枝与鲁迅的相知时间推进了14年。从数量上看，李秉中的明信片最多，共5张，分别于1925年离京南下东征和1926年在莫斯科学习期间寄给鲁迅的。从李秉中与鲁迅的往来书信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友情非常深厚，1925年1月23日他在给鲁迅的信中写到：“我只要有暇时，就想写信给先生，……总觉对先生有许多话说，……因为我的话对于别人想不起来这样多。”
    明信片永远有它内容以外的魅力，当一张张带有图案和墨迹的明信片展现在我们眼前时，常常会泛起旧时的故事。外国友人明信片最多的要数内山嘉吉，共4张，看着这些明信片，不能不让我们想起鲁迅在20世纪30年代倡导的中国的新兴木刻运动。鲁迅为了扶植木刻青年，购买了大量的外国名人版画和美术书，并把这些画和书籍展示给青年木刻家，给他们逐幅讲解，同时还请日本懂版画的内山嘉吉讲课，鲁迅亲自当翻译，为了酬谢内山嘉吉，鲁迅把自己珍藏的有珂勒惠支亲笔签名的版画赠予他，还给他寄一些版画集，这四张明信片上的内容就是内山嘉吉向鲁迅叙说自己在日本成城光园学校的生活、工作以及收到鲁迅寄版画集的情况。
    还有一张是1930年10月10日潘漠华烈士寄给柔石的明信片，信片上的地址是“上海东横浜路景云里23号” ，鲁迅曾住过此处。为了鼓励柔石写作，他“把空着的景云里23号三层楼石库门房子一幢让给柔石居住……自己住在隔壁19号里。”（王育和：《忆柔石烈士》）北京鲁迅博物馆现存有鲁迅保存的柔石遗物19件：柔石手稿16件，冯铿写给柔石的信2件，再有一件就是这张明信片。这些柔石遗物是在他牺牲后，为了安全起见由冯雪峰交给鲁迅的。1955年4月12日冯雪峰又将柔石其余的6件手稿捐赠给了北京图书馆（现国家图书馆）。
    鲁迅藏明信片中的收藏片全部为美术明信片，共223张。其内容主要为欧洲古典木刻、欧洲绘画、苏联绘画、《勇敢的约翰》插图、日本雕塑、《元庆的画》和一些散片。欧洲古典木刻包括早期佛罗伦萨木刻、耶稣诞辰及显灵主体木刻、十六世纪的德国木刻，共45幅。早期佛罗伦萨木刻有15幅，它们分别是从《劳德》、《世俗的圣奥古斯特独白》、《圣罗伦佐的牺牲》、《基督访问圣乔万尼》、《普尔齐的卢卡与尊贵的梅迪奇的罗伦佐》等15种书中复制下来的，这些都是15世纪末产生的木刻书籍插图，《劳德》中的木刻“托蒂的雅各宾兄弟的赞歌” 是“佛罗伦萨插图中最早的作品，也是同类风格中唯一的留存”；耶稣诞辰及显灵主体木刻、十六世纪的德国木刻为欧洲文艺复兴盛期的版画，共30幅，作者为闻名于北欧文艺复兴运动中最伟大的画家丢勒和贺尔拜因等。鲁迅在《〈近代木刻选集〉（一）小引》中说：“十五世纪初德国已有木版的圣母像，原画尚存比利时的勃吕舍勒博物馆中，但至今还未发见过更早的印本。十六世纪初，是木刻的大家调垒尔（A．Dürer）和荷勒巴因（H．Ｈolbein）出现了，而调垒尔有尤名，后世几乎将他当作木版画的始祖。到十七八世纪，都沿着他们的波流。”鲁迅藏书中现存有《A．Dürer》和《H．Ｈolbein》两种书籍。鲁迅一生购买、收集了很多版画书籍和作者签名的版画原拓作品，但从版画的创作时间上看，最早的要算李霁野赠给鲁迅的这三套明信片上的木刻作品了。
    收藏片中的欧洲绘画部分从内容上看主要是以油画为主，从形式上看，明信片印刷的质量非常好，颜色纯正，四周还镶嵌着金边，明信片背面都印有外文的画名、作者和巴黎印刷字样。其作品从文艺复兴时期最卓越的代表人物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到19世纪浪漫主义大师德拉克洛瓦的《自由领导人民》，共有54位画家的56幅作品。布歇的《沐浴的狄安娜》、热拉尔的《普绪刻接受爱神的初吻》、普鲁东的《西风之神劫走灵魂之神》等都可以在鲁迅收藏的《世界裸体美术全集》中看到它们的踪迹。
    鲁迅藏苏联绘画明信片31张，上面的图画涉及拉西莫夫、库兹涅佐夫等25位画家的30幅作品，其内容反映的是当时的历史、社会生活和普通劳动者。明信片中大部分是1929年曹靖华在苏联工作时寄给鲁迅的。鲁迅收藏的苏联版画大多也是曹靖华在苏联购买的，但却始于1931年。1934年，鲁迅从几年来曹靖华陆续寄给他的110多幅木刻原拓中，精心挑选出60幅，编为《引玉集》，并于这一年的5月出版。
    鲁迅在收集外国版画的同时，也曾萌动过要购买一些明信片。 1934年7月30日鲁迅在给山本初枝的信中写到：“在东京别无要事，神田区神保町二之一三号有一家叫‘科学社’的书店，据该店广告，有俄国版画及明信片出售，便中请去看一下。倘有《引玉集》中那样的版画，请代为购买一些。如有绘画的明信片和复制的画片，亦请买一些，但不要风景或建筑的照片。” 山本初枝很快就按鲁迅的要求购买到了明信片，并寄给鲁迅，鲁迅收到后很是失望，他在1934年9月23日给山本初枝的回信中说到：“科学社复制的绘画及明信片亦已收到，并无特色，以后不再搜集这类印刷品了。”
    《勇敢的约翰》明信片得来的非常不易，为了寻找到这套明信片，鲁迅一方面托在德国留学的徐诗荃寻购，另一方面让孙用写信给原译者K • de  Kalocsay先生，让他在匈牙利搜求，但很长时间两方面都没有找到，在几乎绝望的时候，原译者在他的朋友处才偶得这12张明信片。1930年11月21日孙用又把它寄给了鲁迅。明信片上的图画是匈牙利画家山陀尔•贝拉陀尔（Sandor  Belatol）据《勇敢的约翰》的故事所作的壁画缩印图，并以明信片的形式印刷出版。1931年10月，这套明信片作为《勇敢的约翰》插图，由上海湖风书局出版。
    从《鲁迅日记》中我们可以检索到，日本雕塑明信片是鲁迅唯一的一套他自己亲自到书店购买的明信片。这与鲁迅喜爱收集陶俑不无关系，俑是早期的雕塑艺术品，鲁迅共收藏了38件人俑和19件动物俑，1913年还亲手描绘了两张土偶图，并分别写了说明文字。1929年4月7日，鲁迅“往内山书店买《表现主义的雕刻》一本。”在鲁迅收藏的《世界美术全集》、《世界美术全集》（别集）、《世界裸体美术全集》、《西洋美术馆巡礼记》等藏书中，也刊有很多各个时期不同国家、不同风格的陶俑和雕塑图。鲁迅在他早期美术论文《拟播布美术意见书》中说：“美术云者，即用思想以美化天物之谓……如雕塑，绘画，文章，音乐皆是也……美术可以表见文化，凡有美术，皆足以表征一时及一族之思维，故亦即国魂之现象。”
    鲁迅存有两套《元庆的画》明信片，每套8张，共16张，1928年北新书局出版。它是和《立达学园美术院西画系第二届绘画展览会——陶元庆的出品》一同出版的，所选的大红袍、一瞥、落红、车窗外、卖轻气球者、静物、女神、新妇八幅画皆同于书中作品。明信片背面有“立达学园美术院西画系第二届绘画展览会出品”字样。陶元庆设计的《故乡》封面画《大红袍》不仅以书籍封面的形式保存了下来，同时也以明信片的形式流传于世。
    鲁迅藏明信片中的散片有20张，从明信片后面图案上看有王均初创作的油画明信片，漫画明信片，吴哥遗址等名胜古迹明信片，涅克拉索夫、李卜克内西、莫里斯•梅特林克等肖像明信片。
    254张明信片中，储存着大量的信息，且内容丰富，它既有史料价值，又有艺术价值，每张明信片都有它不同的意义，它可以透过墨迹研究历史，透过图画研究鲁迅的美学思想，透过明信片的发行时间、设计风格研究明信片的发展历史。同时，将文献资料和实物资料有机地结合起来，还有助于我们对鲁迅的进一步研究，是研究鲁迅藏品不可缺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