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萧

萧伯纳未到中国之前,《大晚报》希望日本在华北的军事行动会因此而暂行停止,呼之曰“和平老翁”。萧伯纳既到香港之后,各报由“路透电”译出他对青年们的谈话,题之曰“宣传共产”。萧伯纳“语路透访员曰,君甚不像华人,萧并以中国报界中人全无一人访之为异,问曰,彼等其幼稚至于未识余乎?”(十一日路透电)我们其实是老练的,我们很知道香港总督的德政,上海工部局的章程,要人的谁和谁是亲友,谁和谁是仇雠,谁的太太的生日是那一天,爱吃的是什么。但对于萧,——惜哉,就是作品的译本也只有三四种。所以我们不能识他在欧洲大战以前和以后的思想,也不能深识他游历苏联以后的思想。但只就十四日香港“路透电”所传,在香港大学对学生说的“如汝在二十岁时不为赤色革命家,则在五十岁时将成不可能之僵石,汝欲在二十岁时成一赤色革命家,则汝可得在四十岁时不致落伍之机会”的话,就知道他的伟大。但我所谓伟大的,并不在他要令人成为赤色革命家,因为我们有“特别国情”,不必赤色,只要汝今天成为革命家,明天汝就失掉了性命,无从到四十岁。我所谓伟大的,是他竟替我们二十岁的青年,想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而且并不离开了现在。阔人们会搬财产进外国银行,坐飞机离开中国地面,或者是想到明天的罢;“政如飘风,民如野鹿”,穷人们可简直连明天也不能想了,况且也不准想,不敢想。又何况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这问题极平常,然而是伟大的。此之所以为萧伯纳!二月十五日。【也不佩服大主笔】:前文的案语乐雯这种“不凡”的议论的要点是:(一)尖刻的冷箭,“令受者难堪,听者痛快”,不过是取得“伟大”的秘诀;(二)这秘诀还在于“借主义,成大名,挂羊头,卖狗肉的戏法”;(三)照《大晚报》的意见,似乎应当为着自己的“主义”——高唱“神武的大文”,“张开血盆似的大口”去吃人,虽在二十岁就落伍,就变为僵石,亦所不惜;(四)如果············萧伯纳不赞成这种“主义”,就不应当坐安乐椅,不应当有家财,赞成了那种主义,当然又当别论。&·············可惜,这世界的崩溃,偏偏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小资产的知识阶层分化出一些爱光明不肯落伍的人,他&··们向着革命的道路上开步走。他们利用自己的种种可能,诚恳的赞助革命的前进。他们在以前,也许客观上是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拥护者。但是,他们偏要变成资产阶级的“叛徒”。而叛徒常常比敌人更可恶。&··卑劣的资产阶级心理,以为给了你“百万家财”,给了你世界的大名,你还要背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实属可恶之至”。这自然是“借主义,成大名”了。对于这种卑劣的市侩,每一件事情一定有一种物质上的荣华富贵的目的。这是道地的“唯物主义”——名利主义。萧伯纳不在&····这种卑劣心理的意料之中,所以可恶之至。&····而《大晚报》还推论到一般的时代风尚,推论到中国也有“坐在安乐椅里发着尖刺的冷箭来宣传什么什么主义的,不须先生指教”。这当然中外相同的道理,不必重新解释了。可惜的是:独有那吃人的“主义”,虽然借用了好久,然而还是不能够“成大名”,呜呼!至于可恶可怪的萧,——他的伟大,却没有因为这些人“受着难堪”,就缩小了些。所以像中国历代的离经叛道的文人似的,活该被皇帝判决“抄没家财”。《萧伯纳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