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之学说”

我从《学灯》上看见驳吴宓君《新文化运动之反应》这一篇文章之后,才去寻《中华新报》来看他的原文。那是一篇浩浩洋洋的长文,该有一万多字罢,——而且还有作者吴宓君的照相。记者又在论前介绍说,“泾阳吴宓君美国哈佛大学硕士现为国立东南大学西洋文学教授君既精通西方文学得其神髓而国学复涵养甚深近主撰学衡杂志以提倡实学为任时论崇之”。但这篇大文的内容是很简单的。说大意,就是新文化本也可以提倡的,但提倡者“当思以博大之眼光。宽宏之态度。肆力学术。深窥精研。观其全体。而贯通澈悟。然后平情衡理。执中驭物。造成一是之学说。融合中西之精华。以为一国一时之用。”而可恨“近年有所谓新文化运动者。本其偏激之主张。佐以宣传之良法。……加之喜新盲从者之多。”便忽而声势浩大起来。殊不知“物极必反。理有固然。”于是“近顷于新文化运动怀疑而批评之书报渐多”了。这就谓之“新文化运动之反应”。然而“又所谓反应者非反抗之谓……读者幸勿因吾论列于此。而遂疑其为不赞成新文化者”云。反应的书报一共举了七种,大体上都是“执中驭物”,宣传“正轨”的新文化的。现在我也来绍介一回:一《民心周报》,二《经世报》,三《亚洲学术杂志》,四《史地学报》,五《文哲学报》,六《学衡》,七《湘君》。此外便是吴君对于这七种书报的“平情衡理”的批评(?)了。例如《民心周报》,“自发刊以至停版。除小说及一二来稿外。全用文言。不用所谓新式标点。即此一端。在新潮方盛之时。亦可谓砥柱中流矣。”至于《湘君》之用白话及标点,却又别有道理,那是“《学衡》本事理之真。故拒斥粗劣白话及英文标点。《湘君》求文艺之美。故兼用通妥白话及新式标点”的。总而言之,主张偏激,连标点也就偏激,那白话自然更不“通妥”了。即如我的白话,离通妥就很远;而我的标点则是“英文标点”。但最“贯通澈悟”的是拉《经世报》来做“反应”,当《经世报》出版的时候,还没有“万恶孝为先”的谣言,而他们却早已发过许多崇圣的高论,可惜现在从日报变了月刊,实在有些萎缩现象了。至于“其于君臣之伦。另下新解”,“《亚洲学术杂志》议其牵强附会。必以君为帝王”,实在并不错,这才可以算得“新文化之反应”,而吴君又以为“则过矣”,那可是自己“则过矣”了。因为时代的关系,那时的君,当然是帝王而不是大总统。又如民国以前的议论,也因为时代的关系,自然多含革命的精神,《国粹学报》便是其一,而吴君却怪他谈学术而兼涉革命,也就是过于“融合”了时间的先后的原因。此外还有一个太没见识处,就是遗漏了《长青》,《红》,《快活》,《礼拜六》等近顷风起云涌的书报,这些实在都是“新文化运动的反应”,而且说“通妥白话”的。十一月三日。